冷羽垂眸, 回道：“嗯，是廣鏢頭陪屬下一道去的，說是押送一件重要之物。”

雪梅想了想，點頭道：“那就去吧, 我這些時日, 就在水醫舍住便是，你也莫在擔心你家主子。”

知道冷羽是怕翠雲峰裏的毒蛇猛獸多, 趕路程買菜也不方便, 雪梅幹脆也直接開口。

一來可以給求醫的人看病，二來也省了上山下山的不便。反正這事也不是沒有過, 只不過這次小羽去的時日較長了罷。

冷羽心底松了一口氣, 點頭，“那屬下一同陪您下山後再去鏢局。”

“好。”雪梅輕點頷首, 算是同意，“我沐浴去了，你也早點休息吧。”

水醫舍連續三日開門, 來求醫的人也是一日比一日少，時日終於閑下來了。忙活了一上午，雪梅看時辰已到午時用膳的時刻，這才問向旁邊矮凳上坐著玩鬥笠的寶兒道：“娘今日帶寶兒去外面吃午膳，寶兒可有想吃的食物？”

寶兒想也不想的說道：“孩兒想去盛堂吃螃蟹小餃兒、西湖醋魚還有香酥鴨子。”而後放下鬥笠，行至雪梅身旁拉著她的衣袖撒嬌，“娘親~我們去盛堂。”

雪梅輕“哼”一聲，擡手勾了勾他的鼻梁, “小調皮，你究竟是想去吃午膳還是想聽說書先生的故事？”

這幾日這麽忙，寶兒也懂事的陪著娘親，他也一連幾日未去盛堂了。

寶兒撓了撓頭，被娘親發現了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好意思了起來，“寶兒想去聽說書先生講的故事，也喜歡吃那裏的午膳。”

雪梅終是一笑，擡手摸了摸他的頭，“好，娘親這就帶你去盛堂吃午膳。”語畢，雪梅起身將矮凳上的鬥笠戴起，打算帶寶兒出門。

小人兒一聽，頓時一臉喜悅之色，仰頭抱著她的大腿，“娘親最好了。”

盛堂門外，門庭若市。一樓大廳裏人們一邊吃著午膳，一邊聽著說書先生講故事。

雪梅帶著寶兒上了二樓的雅間，點了寶兒喜吃的吃食就讓小二去準備。小二一走，寶兒就將與它半人高的凳子正艱難地往窗外挪去，雪梅回頭一看，怔楞了一下便笑了，她將凳子搬到窗前，將窗戶大開，下面大廳的一切都印入了眼底。

她彎腰將寶兒抱上凳子，不放心的吩咐道：“坐在上面不許搖搖晃晃，省的凳子砸到了你。”

“娘親，孩兒會乖乖的。”寶兒嘴上應承著，一雙圓瞪的眼眸卻是看向了說書先生。

雪梅也搬了一張凳子坐在了寶兒的旁邊，想來想去，她還是不放心他，她順著寶兒的視線看向那說書先生，大約四十歲的年紀，身材偏瘦，臉上是一派的斯文模樣。

只聽說書先生‘啪’地拍了下醒木，這才道：“――預知後事如何，請聽下回分解。”

這是講完了？她們來的晚了？

雪梅垂眸去看寶兒，寶兒一臉的沮喪之色，垂著頭顱悶悶不樂道：“娘親，說書先生要明日再講了……”而且明日寶兒也不知曉娘親有沒有時間陪他來。

只是後面的話，寶兒很懂事的沒有說出來。

雪梅不忍心寶兒如此失落，擡手輕撫了下他的頭，安慰道：“那娘親明日再陪你來盛堂。”

“真的？”寶兒眼眸亮了亮，而後又搖了搖頭，“還是不要了。”

這下子輪到雪梅詫異了，“寶兒不是喜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嗎？”

“孩兒喜歡聽。”寶兒眨巴著眼珠子，一臉糾結之色，“可是娘親每日要幫人治病，會很忙的。”

雪梅的心驀地一暖，笑意盈盈地看他，“傻孩子，娘親可以讓盛叔叔讓你待在這間雅間裏，等娘親忙好了再過來接你。”

這大概是寶兒早熟的緣故，每每見到他如此懂事的一面，雪梅心裏既高興又難過。高興的是寶兒懂事乖巧，難過的是明明一個天真懵懂愛玩的性子，卻生生壓抑住自己的玩性。

――這，大概是父親缺失也無法彌補的一面。

寶兒一把抱住娘親的脖頸，咧嘴笑了，“娘親真好。”

正說完，下面大廳就有觀眾大叫不滿，說沒聽夠，嚷嚷了好一會，說書先生又被盛堂裏的小二請了上去。

“好，既然各位如此捧場，那我今日便講一講別的。”說書先生頓了頓，又‘啪’地拍了下醒木，娓娓道來：“話說四年前，姚敖天將軍留下來的遺孤，被封為本朝的第一任女王爺，曾經化名吳雪公子，救助了無數淒苦被官欺壓的百姓，也幫助了不少仗勢欺人的惡霸……女王爺悲痛欲絕的休了夫，將丈夫讓給了情同姐妹的陽佟郡主，而後就消失在了南蘇城……假死的姚上將在朝堂之上助景淳帝演了一出‘假死’，趕出了黑烏國派來的奸細，為我黃燕國除了一大強敵，簡直就是大快人心……”

聽眾聽言紛紛附和，而後不知是誰問了一句，“那女王爺就一直找不到身影了？牧淩宸與那陽佟郡主又如何了？”

那詢問的是個女聲，想必是對這種感情糾葛的後果很是好奇與唏噓。

說書先生輕嘆息一聲，感嘆道：“這女王爺有成人之美，這後面的結局自是牧淩宸與陽佟郡主也一同在三年前歸隱了山林。牧淩宸舍下家人，陽佟郡主也是放棄了兒子世襲王爺的身份，從此兩人過上了比翼雙飛、伉儷情深的生活。好了，今日故事已講完，明日再繼續別的故事。”

說書先生一講完，就退了下去。

底下立時就炸開了鍋，紛紛討論著，男子感慨的是牧淩宸放棄了黃燕首富之子的身份，但好歹擁有了美人歸，也算是為美人不為仕途的人。而女子則是幽怨嘆息，牧淩宸嫁給了女王爺，那們女王爺無論如何也不要輕易放手，怎可輕易放手便宜了別人。

只聞新人笑，不聞舊人哭，說的不就是牧淩宸這般的人，女子們心碎的感慨道：女王爺一江春水向東流，錯付了情。牧淩宸不懂的珍惜，也免不了入俗，錯把珍珠當魚目，好是可氣。

所以底下言論的，竟是牧淩宸好壞參半，而對於女王爺的評論，則都是誇讚與同情之言。誇讚的是女王爺行事大度，可以讓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，同情的則是女王爺放棄心愛之人，從此流浪江湖，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這一種成人之美，引得一些女眷感慨萬分，雪梅看的很明顯，底下竟有人拿著絲絹擦拭了眼角，竟是哭了的舉動。

悲痛欲絕？成人之美？心愛之人？

雪梅心裏嘀咕著，這說的是她自己嗎？若不是對象說的是自己，只怕雪梅聽言也無不感慨萬分，覺得‘女王爺’的確是好淒慘啊，被迫放棄自己心愛的人，將丈夫讓給了自己情同姐妹的郡主。

可現實中，她的確是跟牧淩宸和離了，不是因為愛而不得，而是她對他的情分已斷，對他除了陌生之人再熟悉一點，便再無其他。

選擇和離，不過是為了兩人都好，苦苦糾纏，只會兩看相厭，增添痛苦。

想到說書先生說的，牧淩宸與郡主一同消失了，她心裏除了感慨世事的無常便只有祝福郡主了。

雪梅低垂著眼瞼想著，寶兒肉嘟嘟的小手卻是牽住了娘的手，仰頭問她，“娘~大將軍是幹什麽的？”

“大將軍啊~”雪梅輕嘆息了一聲，又低頭看他，解釋道：“大將軍就是保衛國家，驅除敵寇，是咱們黃燕的大英雄。”

寶兒眼光亮亮，問她，“就是像小強保護小花那樣的嗎？不讓別人欺負她的人。”

雪梅輕點頷首：“是啊。”

“那寶兒以後也要做大將軍，保護娘親，做大英雄。”說著，寶兒舉起小拳頭，眼裏躥起兩簇小火苗。

“當英雄會很辛苦的，會受傷痛痛的，就像羽姨會流血哦？”雪梅神情一僵，眼神覆雜的看著自家兒子，這才輕聲說道：“以後可能要比蹲馬步更辛苦，就算這樣，寶兒也要當英雄嗎”

因她自小身子不好，雪梅就讓小羽教了他最輕松的蹲馬步，可是每次，寶兒不是耍賴賴床，就是沒蹲一會就口上叫嚷著酸，冷羽心疼他年紀小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，於是蹲馬步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寶兒皮膚嫩，嬌氣的很，一點小傷就會叫嚷著疼，雪梅想，他如此想的話定會放棄當大英雄的目的。

家裏爹跟哥哥已經是武將一行，她不想自己的兒子也邁入這一行。不想像娘一般操心戰場上的父親，每天都提心吊膽的。

戰場無情，而她——也不想擔憂自己的孩子。

果然，寶兒眨巴著眼，可憐兮兮的道：“不蹲馬步就不能當大英雄了嗎？”

蹲馬步很累，每天天都未亮就被冷羽提起來，他每日不是捂嘴犯困就是站著直接睡了過去——讓冷羽看的忍俊不禁，卻又拿他一點轍都沒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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